第17章 阴湿寒冷镜中影(六)-《千画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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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榕站在檀木桌前,伸手碰了碰瓷碗,确定了温度后,瞬即缩了缩手指。那晚白粥刚煮好不久,连着瓷碗一并发烫。

    顾榕转眼看着林淯久,他仍旧是保持方才那个姿势,似在瞌睡。她静静立于桌前望了他面庞,他的眼睫毛微微颤动,面上表情平静如水,微阖的眼眸勾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这个少年早已褪去了当年病态面容,而今脸颊红润,印堂气色紫润明亮,与幼年时期相比,现在他的脸庞仿如一块美玉。她想起当初顾柃在青竹居中初次见到他后,脸上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现在回想起来,虽仍旧觉得好笑,却也真切体会到近看少年时的恍然心境。她现下觉得甚是温暖,甚是高兴,病情未愈,有热粥喝,有美人瞧,这是何等光景。

    顾榕乐呵呵地静看他许久,哪知不一会儿,林淯久竟然睁开了眼睛,直望着顾榕。他的眼瞳中没有丝毫朦胧迷离,纯澈地像是一池清泉,清而深邃,好似看透人的骨魄。

    顾榕被他这么看着,心里不由有些发毛,又有些许讶异。方才他不是撑着头在打瞌睡,怎的现下看人的眼睛如此清醒?

    林淯久见顾榕面露疑惑,自觉好笑,心里一想便知晓她所疑惑的事物。

    他转眼看了看边上瓷碗,转头对顾榕说:“方才煮好的粥,算算时间,应是可以尝了。”他站起身来,将凳子让给了顾榕。

    顾榕见旁边有凳子,自己方便拾掇,偏他多此一举,但又想到那碗白粥,便道:“多谢淯久煮好的粥,让你费了心。不过……淯久何故将凳子递给我,你可坐在原处,我手边还是有凳子的。”

    林淯久心里接受了顾榕感谢,这两日同她相处下来,愈发觉得她平易,与多数的官家小姐不同,她性子喜乐,同时大方有礼,与她相处,不会觉得有压力。他边想着,边走到里屋与外房的厢门处,伸手掀开珠帘,转头看着顾榕眼睛。“这几日我与你一同住在这间玉萱阁,你喝完药好生歇息便是,我会在外屋打个地铺。”他说完,便放下珠帘,径直走向外屋。

    “打地铺?”顾榕刚刚剜了一勺粥,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人已走进了外房。

    她皱了皱眉,又将他的话在心里反复了一遍,登时睁大了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好好的打地铺做什么?这天如此冷,睡在地上哪里还会舒服。

    她放下勺子,起身走到外房,看见林淯久正弯着腰拾掇着铺在地上的被褥。她走上前仔细一看,地上最底层是一卷草席,上边是一床棉絮床垫,如此单薄二层,上边竟然再也没有别的层了,只余一床厚厚的被子,被子上绣有粉金线团,在月白色的底被上,好似开着一簇又一簇的金色鸢尾花。

    这被子花色不错,可是终究是薄了些。

    林淯久铺完地铺,正欲起身,抬头见到顾榕正站在他的身旁,皱着眉,面上有些担忧,似作思考。他猜测了顾榕的想法,无非是对他的做法有异议。其实冬日里打地铺也无妨,他的身体虽然不似一般那样健壮,但这些年的药药罐罐已将他的病情治愈得接近完好。硬是不怕地上寒气的。

    他保持着蹲着的姿势,眼里笑意渐起。“阿榕该不是不放心我一个人睡在这地上吧?”他心中几分感慨,觉顾榕个子不高,却懂得关心别人,顿觉亲近,便玩笑道。

    顾榕听见林淯久的话,回神看他。那少年眼中隐有笑意,面上却是一派淡然,她却在这时摸不透他的想法。

    “我看这底铺单薄,如今二月寒冬,怕是对身子骨不好。淯久莫要如此迁就我,我自己也是能照顾好自己的。”顾榕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她心中不赞成林淯久如此,毕竟她已是病人,地下湿冷,再多一个病人如何是好。况且她有吃有喝,病情怕是即将转好,无需他如此。

    林淯久眉毛微扬,玉刻般的面庞寒冰疏离褪去,在这寒风瑟瑟之夜,整个人散发出的气场如同竹叶在劲风中微微扬扬,清新洒逸。“阿榕亦不必如此。我已同玉萱姑娘提起,你我是尚未成亲的夫妇,到这相颉小镇来寻求药材。你生了病,我却不来照顾你,这,恐怕说不过去。”

    顾榕毕竟跟随商队运过商货,随行的没有一个丫鬟,皆是与男子一同出行。虽然不曾住在同一间屋子,但是她已不同于别家的小姐。她素来随性自由,反而不太与深闺的女子接触,倒是经常向有才气经验的叔父级别的管事们请教问题。只是现下,林淯久已将被褥搬过来与她一同住宿,她心里还是觉着有些……朦胧的膈应……

    她正欲开口表达自己的想法,却见林淯久起身从包裹里拿出一本书,尔后走到她身旁温和地说道:“你我二人一同进里屋吧。我看书,你只休息便好。病情尚未痊愈,还需多多休养。”他对她有些佩服,一个女子,和一个不甚相熟的男子一同外出,多多少少会有不适。可是顾榕,自己提出来要和他一同前来。她在小镇上不慎生了病,头脑却清晰,懂得体恤他人。

    他叹了口气,这女子,果真是当初他认识的那个人吗?

    顾榕依言而行,与林淯久一同走进里屋,坐下来将粥慢慢喝完,觉得神清气爽了一小半,这会,正是温暖酣睡之时,便躺进了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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