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苒】庄周迷蝶(be)-《拯救关山小队,她是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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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始剧烈颤抖的手指轻抚过上头精致的刺绣,我只觉喜庆的大红此刻落在眼底徒留一片刺痛,不自觉间竟狼狈不堪地失了神。

    清苒。

    方才,你是打算试穿这件喜服么?

    离开前的那一瞬间,你是否也依旧如同我一般,期冀着那一日的到来?

    你是回到了你曾所在的那个真实的世界,还是……先我而去,入了轮回,渡了忘川?

    胸口处传来如同利剑穿透肺腑的疼痛。

    喉头阵阵腥甜间,鲜红于裳上并蒂莲花周遭晕开一层暗色,又一点点消失不见。

    【柒】

    在无人知晓的时日里,我曾无数次地,憧憬过与她共白首的余生。

    院里的莲花池旁种了几株青翠的柳,虽然蚊虫难免会多些,但若留神提前备了香药给她,大抵也不失为炎炎夏日里一方乘凉的好去处。

    府外南边二里处的街尾,每逢深秋便会泛起足以弥漫整条长街的栗香,她曾因随使团一同去了安国而未来得及尝到,但定也会喜欢那样纯粹的味道。

    江南的冬总是充斥着寒凉湿冷之意,而她又素来体弱畏寒,约莫得在屋里多加些碳火,夜里再多看顾些,才能不要教她睡着睡着便在梦里踢了被子,染了风寒。

    梧都的春则往往开满了她最爱的桃花,有风来时便是一派美不胜收之景,姑娘们也多是愿意因着那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选在这样的日子里嫁予心上的郎君。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那样美的嫁衣,若是能在那样美的风景里穿在她的身上,又该是多美的一场梦。

    可却终究只是一场梦。

    也只能是一场梦罢。

    【捌】

    “清苒。”

    一片醉意朦胧里,我又看到了她。

    依旧是那身明艳的红,她就那样安静地站在那里,眼底是我再熟悉不过的轻浅笑意。

    一如一旁挂着的那幅已然卷了边泛了黄的画像上,盈盈莞尔,嫣然若歌。

    清苒。

    清苒。

    前所未有无力的手臂只能提供些微撑着身体的力道,几番想要起身却都不过是无功而返。

    只得重重地顺着墙壁滑落下去,近乎无声地,无意识般反复呢喃着她的名字。

    清苒。

    清苒。

    眼底冰冷的湿意渐渐模糊她的身影。

    颤抖着微微伸出的手触不到熟悉的温度,有的只是穿过指间的寒凉夜风。

    几缕不知不觉间染了霜雪的发丝随风轻落,是刺目又无力的苍白。

    我终究开始渐渐老去。

    她却再也不会回来。

    【玖】

    那夜我到底是忘记了自己是如何靠着冰冷的墙面沉沉睡去,最后的记忆只消停滞在她始终轻笑着的脸上,与那些细碎的、零落的——

    同样,也是她未曾来得及亲眼见到的。

    我说,孙朗与枝意家中又多抱了一窝小狗崽,兄弟们实在是喜欢得紧,便一人自告奋勇认领了只,却又不忍它们母子分离,故而便只是挂了个名号,依旧是在它们的娘亲跟前仔细养着。

    我说,老宁这些年已陪着如意看遍了这天下万般美好风景,那些曾为朱衣卫所践踏蹂躏的女子也已在她与金媚娘的率领下脱胎换骨,与枝意学医、与如意学武,早有了自个儿撑起一片天的能耐。

    我说,李同光另求娶了不慕风月、只求发扬女红技艺的黎家姑娘为摄政王妃,初月如今也已接过了沙西王的爵位,虽然并未谈及要与十三成婚,却也常常任由他去安都作陪,共度佳期。

    我说,青梅竹马的阿盈与元禄去年已成了婚,这几年来元禄的身子也已彻底恢复,除却惯例陪伴阿盈、研究机关术外,得了空便是往义父府上与医馆跑,口口声声道要替他的清苒姐尽了孝道。

    我说,皇后娘娘前些日子又诞下了一位小皇子,圣上大喜之余当场下旨册封其为皇太子,并允诺此生再不教她尝这生儿育女的痛楚,待儿女成材堪当大任后,便带她去看遍他们曾错过的万千风景。

    我说,阿明与长乐打打闹闹吵吵嚷嚷这么些年,今日到底也是结了良缘余生圆满。而赐婚的旨意也是直接送来了府里,那件嫁衣更是与当年一般,出自于梧都最好的绣娘手中,很是好看。

    我说,义父与师叔因着当年之事皆是大病一场,这些年来亦是经常郁郁寡欢,但我定会尽全力照顾好他们,护二位长辈余生无虞、万般周全。

    我好似有幸亲眼目睹到了曾梦寐以求的海清河晏、岁时皆安,却又好似自失去她以来,便再未曾有一日是真正的心安。

    清苒。

    清苒。

    漫漫长夜,茫茫余生,我可还能有一日,能够等到你归来?

    【拾】

    好似又在那样的混沌与昏沉里,做了个梦。

    梦里有四夷馆的皎皎星河,有那夜散发着热气的小元宵,也有她忽而凑至我身前时,唇齿间浓郁的甜香与柔和的温度。

    忽而是雨夜里故意将伞给了旁的姑娘,借机要我背她回四夷馆的她。

    忽而是那夜不假思索落入我怀中,要与我一同带阿明回家来的她。

    忽而……

    又是一袭绯色嫁衣的她,盖头下的笑颜明媚艳丽,噙了无尽愿余生同我两不疑、共悲喜的赧然。

    梦醒时,满面湿冷依旧未干。

    人们常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为何……为何她到过所有人的梦中,却唯独不曾来寻过我哪怕一次?

    朦胧间忆起无她无梦的日子,细细数来,竟也已是有足足了五年的怅然。

    说长,不过子瞻诗中“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的半数,相较之从前三十载的孤寂而言,或许不值一提。

    说短,却也是无数个寒夜的彻夜难眠辗转反侧,与自希冀到绝望,再一点点堕入今日这般空洞的衰败。

    说来倒也荒诞。

    从前总留神着不肯叫她贪杯,又因着先前稀里糊涂间做的混账事,自此再未沾过哪怕一滴的佳酿。

    可到头来,成全这般黄粱美梦的,竟是今夜饮下的一杯杯烈酒。

    何其可笑。

    又何其可悲。

    【拾壹】

    梦醒时,天边的月方才落了西山。

    外头随着日头的初升渐渐起了些许嘈杂之声,时而又是阿明的轻声劝慰,与方才紧随着出门来的长乐几句微嗔:

    “今天可不能偷懒,阿盈和妍姐姐都在宫里等着呢,况且依照大梧的规矩,今天咱们必须得去拜见圣上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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